韩枫道:“那也不必!”两人如此对答之际,四周众人彩声如雷,越来越是响亮。原来两人口中说话,手脚身法却丝毫不停,只有愈斗愈快,但说话的语调和平时一模一样,绝无半点停顿气促。
当黄正永说“你身法固是绝佳”这句话时,呼呼连出两招,说“但要在拳脚上赢得我”那句话时,左手五指急抓而下,说到“却也休想”时,语音威猛,双手颤动,疾拿三招。两人边斗边说,旁观众人的喝彩声始终掩盖不了二人的语音。韩枫最后说到“那也不必”时,陡然间身形拔起,在空中急速盘旋,连转四个圈子,愈转愈高,又是一个转折,轻轻巧巧的落在数丈之外。
韩枫身子落地,黄正永也已抢到他的身前,却不乘虚追击,大声道:“咱们这就比了吗?”韩枫道:“好,请发招。”黄正永道:“你还是不住倒退么?”韩枫微微笑道:“我要是再倒退半步,便算输了。”
围观众人听得他如此说法,都是暗吃一惊。他们个个见多识广,眼见黄正永僧的龙爪手威猛无俦,便要接他一招,也极不易,韩枫武功虽然了得,但就算能胜,总也得在百余招之后,攻守趋避,如何能不退半步?均觉这句话说得未免过于托大。
只听黄正永道:“那也不必!赢要赢得公平,输也要输得心服。”一言甫毕,喝道:“接招!”左手虚探,右手挟着一股劲风,直拿韩枫左肩“缺盆穴”,正是一招“拿云式”。韩枫见他左手微动,便已知他要使此招,当下也是左手虚探,右手直拿对方“缺盆穴”。两人所使招式一模一样,竟无半点分别,但韩枫后发先至,却在一刹那的相差之间占了先着。黄正永的手指离他肩头尚有两寸,韩枫五根手指已抓到了黄正永的“缺盆穴”上。
黄正永只觉穴道上一麻,右手力道全失。韩枫手指却不使劲,随即缩回。黄正永一呆,双手齐出,使一招“抢珠式”,拿向韩枫左右太阳穴。韩枫仍是后发先至,两手探出,又是抢先一步,拿到了黄正永的双太阳穴。
这太阳穴何等重要,在高手比武之际,触手立毙,无挽救的余地。但韩枫手指在他双太阳穴上轻轻一拂,便即圈转,变为龙爪手中的第十七招“捞月式”,虚拿黄正永后脑“风府穴”。
黄正永被他拂中双太阳穴时已是一呆,待见他使出“捞月式”,更是惊讶之极,立即向后跃开半丈,喝道:“你……你怎地偷学到我少林派的龙爪手?”
韩枫微笑道:“天下武学殊途同归,强分派别,乃是人为,这路龙爪手的擒拿功夫也未必是贵派所独有。”心中却也暗暗佩服:“这龙爪手如此厉害,必是经少林派数百年来千锤百炼,实已可说是不败的武功,我若非也以龙爪手与他对攻,要以别的拳法取胜,确也当真十分艰难。何况我所学过的拳法掌法,实在是太杂,并无真正的高明拳术,哪里能是他的对手。
黄正永低头沉思,一时想不通其中道理,何以这少年接连两招,都能后发先至,而且出招的手法劲力、方向部位,更是稳迅兼备,便如有数十年苦练之功一般?他呆呆不语,广场上千余人的目光一齐凝注在他脸上。
适才两人动手过招,倏忽两下,便即分开,除了第一流高手之外,余人都没瞧出谁胜谁败,只是眼见韩枫行若无事,黄正永却皱起眉头苦苦思索,显然优劣已判。
黄正永突然间大喝一声,纵身而上,双手犹如狂风骤雨,疾攻而至。韩枫神定气闲,依式而为,接连八招,招招后发而先至。
黄正永这八式连环的龙爪手绵绵不绝,便如是一招中的八个变化一般,快捷无比,哪知他快韩枫更快,每一招都占了先手。黄正永每出一招,便被逼得倒退一步,退到第七步时,使出了龙爪手中最后第三十五、三十六式的招数。
一瞥之下,似乎其中破绽百出,施招者手忙脚乱,竭力招架,其实这两招似守实攻,大巧若拙,每一处破绽中都隐伏着厉害无比的陷阱。龙爪手本来走的是刚猛路子,但到了最后两式时,刚猛中暗藏阴柔,已到了返璞还真、炉火纯青的境界。韩枫一声清啸,踏步而上,抱残守缺两招虚式一带,突然自中宫直攻而入。
黄正永大喜,暗想:“终于你着了我道儿。”眼见他一条右臂已陷入重围,再也不能全身而退,当下双掌回击,陡然圈转,呼的一响,往他臂弯上击了下去。
黄正永毕竟是在少林学艺,得佛法熏陶,见这少年武艺高强,何况先前数招中他明明已抓到自己重穴,都是有意缩手相让,因此这一招便也没下杀手,只求将他右臂震断便算。岂知双掌掌缘刚和他右臂相触,突觉一股柔和而厚重的劲力从他臂上发出,挡住了自己双掌下击。便在此时,韩枫右手五指也已虚按在黄正永胸口周遭。
在这一瞬之间,黄正永心中登时万念俱灰,只觉数年来苦练武功、称雄江湖,全成一场幻梦,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你果然比我高明得多了。”左手抓住右手的五根手指,一施劲力,正要将之折断,突觉左腕上一麻,劲道全然使不出来,正是韩枫的手指在他手腕穴道上轻轻拂过。只听他朗声说道:“我以少林派的龙爪手胜了你,于少林威名有何妨碍?我如果不是以少林绝艺和黄帮主对敌,天下再无第二门功夫,能占得你半点上风。”
黄正永在一时愤激之中,原想自断五指,终身不言武功,听他如此说,但觉对方言语行事,处处对本门十分回护,若非如此,少林派千百年来的威名,可说在自己手中损折殆尽,自己岂非成了少林一派的大罪人?言念及此,不由得对他大是感激,眼中泪光莹莹,说道:“韩掌门仁义过人,我十分感激,我信你不是奸诈小人,此事必定另有隐情。”
韩枫道:“多谢黄帮主理解。”
黄正永微微一笑,说道:“这龙爪手到了韩掌门手中,竟然能有如此威力,我以前做梦也料想不到,日后有暇,我还要向你多多请教。”
本来武林中人说到“请教”两字,往往含有挑战之义,但黄正永语意诚恳,确是佩服对方武术,自愧不如,有意求教。
韩枫忙道:“不敢,不敢。少林派武功博大精深,我年幼浅学,深盼他日得有机缘求黄帮主指点。”他这几句话发自肺腑,也是说得恳切之极。
黄正永在精英会中身分极是崇高,虽因生性纯朴,全无治事之才,在帮中不过问太多大事,但人品武功,素为帮众推服。
精英会中人见他如此,既觉气沮,对韩枫顾全本帮颜面也是暗暗感激,都觉今日之事,精英会是决计不能再出手向他索战的了。
而精英会是这次兴师问罪的发起者,黄浩明眼见情势如此,心中十分尴尬,眼见众人拿到罪魁祸首,却因自己的堂弟战败,倘若便此收手,岂不被人笑掉了牙齿?一时拿不定主意,斜眼向旁边洪帮的帮主何希明使了个眼色。
何希明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几岁,却是足智多谋,所以才坐上了洪帮帮主的位子,他见黄浩明使眼色向自己求救,当即缓步而出。
韩枫见来者眉目清秀,俊雅潇洒,心中先存了三分好感,拱手道:“请了,不知这位是?”
只见何希明走到身前一丈开外,立定脚步,拱手说道:“韩掌门请了!鄙人是洪帮的帮主何希明。”
韩枫还礼道:“何帮主请了。”
何希明:“我来领教韩掌门的高招!”说着右掌斜立,左掌便向韩枫肩头劈了下来。
韩枫随手举掌轻轻一格,何希明不让他说下去,立即扑上贴身疾攻,他的右手亮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左手使的则是鹰抓功路子;右手匕首点打刺戳,左手则是擒拿扭勾,双手招数截然不同。迅捷狠辣,兼而有之。
可是力分则弱,这路武功用以对付常人,原能使人左支右绌,顾得东来顾不得西,韩枫只接得数招,便知对方招数虽精,劲力不足,比之黄正永可差得远了。所以也亮出了自己的匕首和对方缠斗着。
两人这般贴身肉搏,比起刚才韩枫力战黄正永,要凶陷了更多,稍有不慎,就要送上性命,陈晓看得也是非常的揪心。
苦斗片刻,何希明眼见自己难以取胜。突然把匕首倒转,匕首把儿向着韩枫面门一点,立即向旁跃开。
韩枫鼻中突然闻到一阵甜香,登时头脑昏眩,脚下几个踉跄,但觉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