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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卷 第三章 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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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宁可不清晰的记忆开始清晰,思想的闸门在满溢之余终于溃决……

    他是不常来舞厅的,舞艺充其量大概也只能算是三流替补,所以当她站在他面前示意时,他也只好表达并不情愿的遗憾。

    “对不起,其实我只是想听听歌!”

    “不论礼节或是其它什么原因你至少不应当这样拒绝一个女孩的邀请吧!”她总是这样咄咄逼人。

    “我怕踩你的脚。”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哈哈,不怕啦,我注意你穿的不是高跟鞋?”她亦是一本正经地说,嘴边却挂着他难以拒绝的笑意。

    他也笑了,一把挽住她的手,“那倒是,我从不为我的身高自卑。”

    舞池的旋转灯光营造着让人忧郁的氛围。歌曲是他未听过的,女孩绵绵的嗓音和着柔柔的旋律伴着她清清的发香刺激他的心跳,他不争气地在她脚上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

    “你答应过我,不说对不起的。”她暖暖的气息贴着他的耳朵,似无奈又似幽怨地说,他相信他们突然之间不止一个人的眼睛润湿了。

    也许有点神经质,但她真的真的很平静,就像又靠上了那道墙。

    那以后,两人保持着礼貌的克制的联系,她却开始忽略他曾经给她带来的伤害。一面暗暗恨着自己的饮鸠止渴一面原谅着自己。

    那时她才从学校毕业,年轻的心灵在幻想某种渴望的时候浑然忘记了应该与不应该。

    包括,他的身份,家庭和地位,以及当初被迫分开的原因。

    他一直认为是自己先爱上了她。

    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发现她也同样爱上了他。她的出色使她开始有了各种各样与别人的约会。她从不为这种约会雀跃,他当然也不会暗暗的失望。因为两个人已经分手,原因就是身为北京军区司令的梁京生不愿意接受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做他的儿媳,尽管他父亲杀人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在幼儿园的小学生。

    一次休假给了他回味过去的机会,而她也毅然放弃了工作,请假陪着他一起来到了青岛这个海边城市。

    关掉传呼,关掉手机,关掉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在城市的旅游图上把每个景点都用红笔勾勒出标志,每天都是筋疲力尽的回到旅馆,第二天又兴致勃勃地把红笔擦去再画上新的记号,一切都像是在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却总是惊讶的发现在不知不觉流走的时间中他们几乎走遍了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

    没有人可以感染到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更重要的是也没有人在乎他们的快乐。他们像一对奇怪的恋人,不拉手不搭肩不相视微笑不含情脉脉,却在空旷的地方大声而无忌肆地呼喊着对方的名字,或是唱一首歌念一首诗,然后一起大笑,一起弯腰捂着肚子擦着笑出的眼泪……

    于是他便以为这将是他一生中最好的记忆,每到一个地方他都悄悄写下一张字条,然后塞到最隐蔽的角落,塞到千年老树的树洞里,塞到石桥座基的缝隙中,或是叠成一架纸飞机,向雾霭中掷出……

    好象这样就可以一步步放射出了他积蓄以久的能量,他不想让她知道纸条上面只有她的名字,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永远收藏并释放他年少时的一个梦想……

    在暮色中,最后她和他来到了江边,眼光不约而同地锁定着夕阳。

    一位背着相机的年青人开始对他和她招揽生意。

    “不,我们不合影!”她笑着说。

    “什么时候可以取到相片?”他却一本正经地问。

    “马上就可以取,最多半小时。”

    “我们可以过一年,不,二年再取吗?”她惊讶地望着他,他给自己订下了什么时间?

    背着相机的年青人糊涂了,也许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客户吧!

    她的手又一次穿过了他的臂弯,自然地像是挽了他一世,她分明感觉到了他和她在肌肤相接时的颤抖,她的身体突然就软得没有一点气力,象是多年前在公交车上一样靠在了他的身上,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清楚知道着自己的心甘情愿。

    他的手抚上了她的面颊,她仰首望去,他眼眸中那一泓深深的潭水一下子淹没了她,在相机的定格中,她的唇又一次碰上了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

    “沿着路再走不远就是海了……”

    “我还没有见过海,那是我最梦想的地方,可是这一次我不去。”

    “为什么?”

    “两年后的今天的这个时候,我们来这里取照片,然后再一起去看海,我要把第一次见海的经历留到那一天……”

    他的眼光就要把她揉碎,“现在呢?”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再一次品尝了他的唇……

    两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梁明成现在的地位在所有的年轻军官中已经算是上升最快的了,也是最有希望继续上升的。

    可他的心却越来越不平静,打开窗户,一阵风吹来,墙壁上的地图挣脱了图钉,骤然蜷成一团,在风的吹拂下又慢慢舒展开,他的目光聚焦在最东端的那个城市里,他一直以为今天的自己应该出现在那个地方。

    那次休假回来后,连最迟钝的人也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的不正常。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父亲摊了牌,

    一切都是程序式的进行着,眼泪、谈话、规劝,然而他固执地不惜与天下所有人为敌,他只要她。

    他一意要获取他以为是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他开始公然地与她出入,除了照常地训练,完成军事任务,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自己在毁灭他十几年来苦心经营的循规蹈矩,但他顾不得许多。

    从她把五角钱交到自己的手上开始,从她在影院的灯光下抬起沾濡着泪水的脸庞开始,他就明白了自己是多么的爱着她,虽然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那三个字。

    他认定在爱她的方式中不能不包括一个名份……

    “你做的没错,大哥,我也支持你这么做,那,爸爸呢,他难道还在继续反对吗?”韩枫听到这里,又忍不住插嘴道。

    “是的,爸爸还是不能接受他,他甚至威胁我,要我在她和军队的职位之间做个选择,两者只能选一个。”梁明成无限哀苦的说道。

    “他不会来了吧!?”尽管这之前她一直这样告诉着自己,可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还是接受不了。

    她也曾坚强地面对着一切,所有的一切她全然不放在心上,她要为自己这一生以来首次的付出找回一个最后的结局。虽然她曾经命令自己宁可在他的怀里做一个永远不见光的幽灵,虽然她一次次地劝着他不要放弃自己的家庭,虽然她再三地告诉他自己只想给他最青春的五年,只想陪他吃顿最简单的晚餐,只想陪他在夜风中散散步,看看星星与月光……

    可是,她竟然还是找不出任何理由可以让自己放弃他,或是离开他。

    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所有教育都在谴责自己的良心,她当然明白一切一切的道理,却就是做不到。

    她只能努力用“爱情”这个看起来还算神圣的字眼在这个荒唐的世纪未做着更荒唐的卫道。

    每个周未的晚上,她都会在最拥挤的人潮中孤独的走着,然后走进一家最热闹的迪巴,在嘈杂声中让自己跳到疲倦,然后搭乘未班车,然后回家,然后寂寞,然后努力在疲乏中不去想他……这个时候,他是绝对要回家去陪伴父亲的。

    可是这一次在街上,她却偏偏看到了他和他的父亲。

    她以为意外地见到他会让自己高兴,却先接触到了梁京声傲慢的声音:“我的儿子绝对不会和你在一起,你不要在纠缠他了,我知道什么电影院的偶遇其实都是你刻意安排的,你这套把戏我见得多了。”

    她恍若受了重重的一击,甚至都没有再去听梁明成解释什么,因为她从梁明成的眼中看出,他已经相信了父亲的话。

    她只是拼命挣开了他的手,就那样流着泪从大街上人们诧异的眼光中一直跑回了宿舍,然后使劲扣上门……

    她终于决定了离开他。对,严格地说,她只是离开,而不是放弃。

    他以为可以忘记她,却偏偏更加思念。

    她没有留一句话就离开了这个城市,带走了能带走的一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时回到曾经属于两个人的小爱巢,仿佛她还可以离他很近很近。

    他本来也想一走了之,却终于在麻木与混乱中更加麻木与混乱。失去了她,他还有什么理由,什么必要再与父亲为敌吗?

    幸好他混浊的思想中还残存着一丝些微的光亮,那就是两年后的约定。

    他在痴缠的疼痛与分裂的清醒中盼待,他在记忆的眷恋与生活的粗糙中窥伺。那个时间对于他来说好象就是一把宿命里的手术刀,要么割下浮躁的毒瘤,要么划破感情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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